2010年6月29日星期二

状元求医记

我觉得这是勇敢,这是果断,听了医生的诊断后,毫不犹豫就决定切割右乳后,到今天,没有一丝后悔,也处之泰然,就是大智慧了。凭着虔诚的信仰,她比旁边的 姨妈姑姐更放的下,我们姐妹间因为她失去身上一块肉的遗憾,好像是多余。

这个智者,就捧着一叠医生报告,由我家的女状元领着,朝向我们的 第一个目标:附近的政府医院。女状元不知找来什么负责人,劈头就问:你们这里的Oncology Department在那里?

被问的立 刻摇头:sini tak ada oncology. Awak orang pergi HKUM atau GH.

什么是 oncology?为了让关心的人知道,我谷歌一下,解说是瘤肿科,也是癌症科,如果不是妹妹的病,我还真不懂什么咚咚,人家状元的学识不是我们普通寻常 人可以质疑。

女状元立刻来跟我报告:这家政府医院没有做化疗,我们现在去同善。

奇怪了,我怎么错了?我那会错?我立刻打 电话给蔡大姐,她弟弟患上血癌,就是在这间政府进行化疗,她来探病时,必到我公司跟我谈保险,我一听到她要来就怕怕。

所以,我怎么会收错 消息?

我以为要借用她的政治力量,结果是我太天真太傻(现在流行这个字眼),堂堂一个马华妇女组的区会主席,也是乖乖的走正道求医,她这 样吩咐:

首先,要去门诊挂号,见了医生,给他报告,然后让他安排,如果真的没有,那就问他:那你要怎么安排我们?

收到, 我立刻吩咐状元如此这般,要她照做。我家状元与众不同,就是爱用自己的方式干活,不愿意去门诊挂号等待等久久,浪费时间,状元自有状元计,她第二天拉着大 妹冲上去问另一个看起来是主管的人:

请问,cancer的部门在那里?

那人反应很快:cancer?在一楼。

就 是嘛!有时候卖弄学问未必会达到目标,曲高和寡,什么oncology ,卖弄自己的学识,结果还要走一大段冤枉路和才到达目的。

最后还 是要另寻目标,因为这间医院只为血癌做化疗。

2010年6月28日星期一

未来

夜有微风,风微凉。

我在等,妹妹和弟弟就驱车南下,将已是第二期癌症的大妹接上来,安排接受化疗。

我还在忙着处理无法如 期交出来的货,几分疲累,几分无奈,几分伤感。

想起他。

想也不能怎样,我对他说。

真的不能怎样,幸福不 是我可以拥有的东西。

未来的路那么渺茫,我还是要打起精神,好好的走下去。

2010年6月27日星期日

兰之怅

生命的无常,我是明了,从童年到中年,一回又一回,死神在四周徘徊,狰狞着面孔寻找对象。一 次又一次的拉锯战,心力交瘁后,依然还是要面对残酷的现实:死神还是最后的胜利者。

幼年觞父,青年丧母,如今中年,才刚从姐姐化疗后遗症的震撼中平静几分,突又晴天霹雳的得知 又一个亲人得癌症。

但我现在已经可以冷静 的,从恐惧惊慌悲伤中抽离,无时无刻,准备面对死神随时夺取我身边的人。

无常的人生,要用平常的心去看待。

因为这样,我学会珍惜身边的人。我也这么看:我现在的任务就是,好好的爱护每一个身边的人。

搬家后,满目疮痍中,第一件事就是想着尽快将小房间的杂物归位,然后好好布置这个房间,等待 大妹动了手术后,来吉隆坡进行化疗时,有个好地方休养。

这 是买屋子装修屋子到搬家的阶段,都没有列入的议程。

我 想起二妹为妈妈买了间一千五百方尺的大公寓,就是为了让病中的妈妈有大大的空间好好休养,然而屋子还没好,妈妈就走了,庞大的屋子就只有妹妹和弟弟相伴了 几年,空虚寂寞。

事后说起,都是树欲静而 风不息,惆惆怅怅,绵绵不尽。

弟弟娶妻后,我还是把妹 妹叫来一起住,因为太多的感慨,太多的不放心。结果现在兰也要来了。一切回到从前,小时候,亲生的同胞三姐妹,经过几十年的流离颠沛,又住在一起了。

我们不曾相爱,希望将来会相爱。爸爸妈妈你们在天之灵,是安慰还是伤心?

跟小妹说,现在我就不联络兰,你就辛苦了。你要告诉她,如今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坚持己见的 女人。

我会尽量配合她吃素。如 果她要去佛堂,我可以安排。我不反对她的佛友来家里探看她。化疗的费用,平日的开支,工作的安排,都不要操心。

当年对一贯道的反感和仇视,我都愿意放在一边,只要她肯上来KL做化疗。在面对可以夺 取性命的病魔,亲人的支持和鼓励,才是最重要。

这么多年甚少联络,到 得知乳癌时,她寻找的是朋友的协助,而不是姐妹的关怀,我只是觉得,伤感。

连打电话给她,都没勇气。

我这个姐姐,彻底的失败。

2010年6月26日星期六

兰自幽幽

家族集会中问起大妹,叫我无言以对。安排了这样的宴席,殷切的一个一个邀请,说尽好言好语,就无法,让自己的亲妹妹前来相聚。

屈指一数, 多年未见。

大妹名中有朵兰,蕙质兰心,似空谷幽兰,婷婷自有芳华,近日看港剧《蔡鄂与小凤仙》,女主角周海媚,就是大妹那么样。比我更像 父亲的哨牙,经过了十多年的自卑后毅然拔去,那脸型就好看了,然就是拔不去如影随形的自卑感。

叫她自觉不如人的还有削瘦的身材,胸部平 坦,少了些曲线,也懒梳妆,朴实无华,人就显得黯淡了。

后来红起来的周海媚,我们发现她和大妹真的很像,很是欢喜,那么漂亮,但兰就是少 了那为女人本来应有的娇媚,风情。周小姐的头发长了又短,直了又卷,而我妹妹的头发就是那样直直平板,顶多一个简单的发夹,不花俏。

兰在 家乡念完小学后,到附近的马来中学继续学业,省了一年预备班,十五岁时我和她同时念完初中三,下来就面对到外地升学的烦恼。我到底比较幸运吧!还是冲出了 困境,继续就学生涯,而天资差我一大截的大妹,就停止了学业,成了我这一生无法面对她的遗憾,挂在心头上的遗憾,从此在她面前无法坦然。

她 其实比我得长辈的心,柔顺勤奋,但在现实下,这一回合姐妹间的明争暗斗,我赢了,从此她的前途就在那一霎那停顿。

长辈怜悯她,想尽办法让 她有一技之长,就这样,学了车衣服,在家乡帮忙看杂货店,接些衣服缝纫,自立更生,比我更早面对自己的人生。

到如今她长期茹素,供奉天道 是她的精神寄托,很多时间都花在这上头,伴着年老的后父,放弃了自己的前途。在和后父的纠纷中,家中是没人和我站在同一条阵线,但后父的确和大妹是有真挚 的父女情。大家都各自精彩的过着日子,她愿意领取微薄的薪水,艰难的将生活过得狼狈,也还是对他不弃不离。

老人家动手术时,她放下工作, 来往奔波住家和医院,服侍着病人,比他自己亲生的儿女还周到。病人以前如何对妈妈,她忘记了,受了委屈会想到我,来了电话,但我不愿意倾听,家庭的纠纷我 越来越逃避,久了,大家也就生疏,几乎生死不问。

但后父的确是曾经怜悯她的,虽然我认为那是他为自己涂脂抹粉的动作,到底还是哄了柔弱的 灵魂,淡凉的现实,有一点点好意的对待,日子会好过些,真真假假,不重要。

他和兰生活的时刻,到底比我们亲姐妹多,甚至她最灿烂的一刻, 他也欣然,为她用心编排,希望她和幸福结缘,但她还是和幸福擦肩而过。

她一生最灿烂的一刻,是在某个黄昏,家中突然出现一个不速之客,若 说媒婆未免古老,见了后父就开门见山,说有个少年,来自某个乡下,因生意关系来到了我们这渔乡,乍见清丽的一朵兰花,竟然生了倾慕之心,成了遥远的怀想, 倩影挥之不去,禁不住相思的煎熬,要求妈妈为他作主。

听来人说这少年生性害羞,乖巧得人心,老实忠厚,他家人也一样担心他娶不到心仪的女 人。当年才十五,六岁的妹妹,也的确叫家人一样担心她的未来,大家不看好,当然也包括她的姻缘。但这事件如一串喜事盛宴时燃放的炮竹,噼里啪啦,兄弟姐妹 觉得不可思议,很开心,想取笑又不敢,看看大妹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,都忍下话语,背后交头接耳,空气中的喜意,似涟漪漾开了去。

后父不肯 让年幼的妹妹嫁到另一个乡下,但对方答应让两人成婚后到关丹生活做生意,极尽迁就,最后双方家长诚意协调,同意先让二人交往相知,就安排两人在家中见面, 吃个晚餐。很巧的是,陪少年前来的妹妹是我同学,当年还说尽我坏话。我还是在桌上嘻嘻哈哈的跟她胡扯,觉得自己很假很假。腼腆的少年,很是清秀,尽望着心 中的那朵兰花。

后来不了了之,因为妹妹的冷淡。

她命中的桃花本来是这么出人意表的灿烂,结果是落花流水。后来她被人借 过了桥,亲近她而是为了另一个她,还未深情人已远,她的伤心我是听说了,这一朵兰花,到底只能幽幽自香。

某个新年,大伙儿挤在家中楼阁, 她抢到个床位,睡的舒服,半夜做了好梦滚跌下床,砰然一声,惊醒弟弟。弟弟按兵不动,看她怎么喊痛,但她一个起身,望着梳妆镜子顾影自怜。

第 二天弟弟问起,她说:我发觉到自己真的很像周海媚。我们哗啦哄然大笑。

然而就像周海媚,怎么都是一张平板的脸,哭笑都是一个表情,演的戏 和自己的人生都苍白无色,怎么美丽都不活色生香。

兰自幽幽。